深度发掘

投资者要带上必需的装备，穿过法律和商业上的层层不确定因素，才能最终探得深埋于地下的回报。 作者：李俊辰

与中国相关的矿产资源和能源市场，无论是在境内还是海外，都正在发生深刻的变革。

就境外投资而言，中国国有矿业和能源企业在陆地和海洋下的挖掘深度不断增加。中国国企并不满足于将雄厚的财力用于收购常规资源，这些企业更有信心迎难而上，勘探页岩气和深海石油等非常规资源。不过，深埋在全球矿业和能源市场中的不确定因素乃至危机可能会使勘探太深的中国投资者碰壁。

“我们经办的每一个项目都存在自身独有的难点，关乎资产所在的法域、中国投资面对的当地政治气候以及交易结构等因素，”文森·艾尔斯律师事务所驻香港的中国区主席肖勇说。

国内方面，中国已决心转变政府职能，减少对市场的行政干预。于2013年11月在北京举行的三中全会再度确认了这一发展方向。全会提出了一系列改革决定。作为向政府提供政策建议和咨询意见的智囊机构，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也为三中全会提交了被称为“383”改革方案的总报告。

三中全会的改革决定明确表示，中央政府将进一步简政放权，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微观经济事务的管理。“能源和矿产资源领域，项目投资审批管理机制将得到进一步改进……，项目投资审批事项将进一步减少和下放，并将充分发挥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阳光时代律师事务所驻北京和杭州的主任陈臻预测道。

中国的国内矿产资源和能源市场对外国投资也变得更加开放。最新版《外商投资产业指导目录》于2012年1月生效。“除了对个别矿种进行限制或者禁止外，中国政府对外商投资大部分能源矿产领域是采取鼓励态度的，并且绝大多数项目是允许外资控股的，”国浩律师事务所驻北京执行合伙人王卫东说。

不过比起境外资金，中国目前似乎更需要专业知识和技术。“过去我国最缺的是钱，”中伦律师事务所驻北京合伙人周亚成说。“但今天中国政府及合作方更加注重引进外方先进的技术以及管理经验等，双方谈判时把就技术和管理经验的引进作为一个前提条件。”

肖勇介绍说，中国主管机构于2013年3月批准了第一份在中国勘探、开发和生产页岩气的产量分成合同，签署双方为荷兰皇家壳牌集团和中石油。“与这一举动相呼应的是，为引进发展国内非常规自然资源所需的先进技术和知识，中国近来推出了一系列优惠政策，”肖律师说。

三中全会

全会也提出了对一些自然垄断行业实行网运分开的要求，以求放开竞争性业务。“在能源和矿产资源领域，这一要求主要涉及到电力和油气行业，未来对电网和石油天然气管网都可能实行网运分开改革，”陈臻说。

根据全会的改革决定，国家将在包括石油和天然气在内的一些领域推进价格机制改革，政府不会不当干预能由市场形成的价格。根据383方案，“政府有关部门不再直接规定成品油价格，改为在石油价格出现较大幅度波动时采取临时性干预措施，”君合律师事务所驻上海合伙人易芳说。

实际上，早已有政府部门根据三中全会所揭示的简政放权的总体思路进行改革了。欧华律师事务所驻香港中国能源业务主管董铁英介绍说，国务院于2013年5月、7月和11月发布的三分通知，共计简化甚或取消了近200个审批要求，包括：不再要求商务部对油气行业产量分成合同的审批；不再要求国家发改委对煤矿、油气行业企业发展和建设计划的审批；不再要求国家发改委对设立煤矿开采、交易企业的审批。

“结合我国经济发展趋势和改革进一步深化的方向，可以预期能源和矿产资源领域在市场配置、政府干预、价格体系以及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等方面都将有更多的政策措施调整，”王卫东说。

易芳认为，中国近年来在矿产能源行业对外资的开放程度日趋加强，尤其是在页岩气和新能源领域。“当前开放的领域越来越集中到技术难度大、水平要求高的行业以及一些新兴发展的领域，”易芳说。不过，“该等行业/领域正处于起步期，行业监管和法律法规环境尚待成熟，对外资企业的运营同时也是一个挑战”。

来自中伦的周亚成表示，虽然对外资而言中国的整体投资环境向着较宽松的方向发展，但外国投资者仍需记住，中国是一个矿产及能源消耗大国。“随着未来国内供需矛盾的日益加大，不能排除我国今后对于新设及现有外资能源和矿产项目政策会适当收紧的可能，”周亚成提醒道。

“[外国投资者]也需要充分考虑诸如未来产能过剩等因素对当前政策及投资项目的影响，”周律师说。他举例补充道，风能、光伏等产业的投资者目前就由于产能过剩而处境微妙。

董铁英表示，在实践中，“中国政府及国有企业十分愿意跟境外跨国能源公司订立产量分成合同或建立合资企业，在页岩气勘探、开采等国内公司和国有企业缺乏专业知识的领域尤其如此”。

众达律师事务所驻北京和香港的合伙人杜娟表示，国际能源投资者在中国遇到的一个常见难题是，其中国合作伙伴，即中国国有油气公司，扮演着双重角色。“双重角色指准监管角色，以及投资者这一主要角色，”她说。“在与这些中国国有石油和天然气公司合作时，由于中国合作方作为投资者和政府代表的责任界限不清晰，因此跨国企业常常感觉像是在与政府打交道。”

杜娟表示，这个问题在涉及产量分成合同时显得尤为突出。“中国国有石油公司对于例如预算和工作方案等事项有一些单方面的审核权利，”她说。“因此，国际石油公司有时可能觉得他们在一开始就处于不利地位，没有取得与中方相等的谈判地位和决策权，不同于常规的私人企业合作。”但杜律师提醒说，对许多国际石油公司而言，这种情形他们在中国以外也会碰到。

深处机遇

在境外投资方面，根据美国能源信息局（EIA）援引国际能源署（IEA）的资料，中国近期的直接收购交易大部分都指向西非和巴西沿岸海域的深海石油项目，以及北美的油砂和页岩气项目。

“中国正在世界多地汲取天然气资源，如果不能得到北美洲的天然气储备，预计中国将出现约25%的天然气消费缺口，”布雷克律师事务所驻卡尔加里的能源业务主管Michael Laffin说。

据司特曼律师事务所驻卡尔加里合伙人Keith Chatwin介绍，由于美国页岩气产量呈爆炸性增长，并且以美国为唯一目的地的加拿大天然气输送管网正在筹划中，加拿大的天然气价格因而受到抑制。因此，“天然气生产公司为了寻找市场并提高天然气资源的价格，一直在关注液化天然气出口这种途径的发展潜力”，他说。

“意识到该产业潜力的当然并非只有加拿大公司，许多外国公司和国有企业也纷纷涌入加拿大天然气资源……和液化天然气项目，”Chatwin继续说。

据Laffin介绍说，“加拿大液化天然气产业的发展正为能源行业带来极大的影响，数家中国企业正在加拿大参与相关项目，预计将在未来六到八年由加拿大对外出口生产的液化天然气”。

不过，开发丰富的资源需要配以充足的基础设施。“[在加拿大]，页岩气发展的一项重大障碍在于缺乏管道和出口基础设施，难以把天然气输往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西岸，而后运往中国和其他亚洲国家，”铭伦律师事务所驻温哥华律师Brittnee Russell说。“在加拿大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虽然已有一些管道项目正在筹划中，不过这些项目还必须通过政府的环境审批。”

从积极的角度看，Chatwin表示基础设施的缺乏和天然气价格的疲软可以使加拿大页岩气资产相对便宜，对中国国有企业等投资者更有吸引力。

例如，中海油通过对尼克森公司（Nexen）的重大收购，从而也得到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省的页岩气资产。2013年11月，中海油与该省政府达成协议，对在该省建造液化天然气处理厂及出口终端进行可行性评估。

在巴西，中国投资者正忙于在深海寻找机遇。2013年10月，中石油与中海油联合荷兰皇家壳牌集团、巴西石油公司（Petrobras）和道达尔公司（Total），在竞标中赢得了对桑托斯海盆大型盐层下油田Libra的开发权。

“除此以外，中石化也已经在巴西展开了对深海油田的勘探，在与西班牙国家石油公司（Repsol）的合作项目中占有40%的股权，”法博律师事务所上海首席代表Rodrigo do Val Ferreira说。

“中国公司现在积极参与公开招标，争取巴西深海油田的勘探权，预计中国公司的参与度在未来几年还会增加，”Ferreira说。

与孖士打联营的Tauil & Chequer律师事务所里约热内卢办公室合伙人Alexandre Chequer认为，“政治稳定是吸引中国企业参与巴西深海项目的当然因素之一”。同一办公室的合伙人Victor Galante补充说，“Libra油田的勘探前景和未来盐下油项目的发展机遇，可以为中国不断上升的需求供应大量低风险的石油储藏，这是吸引中国投资者的更重要因素”。

另一方面，“一直以来，中国企业在深海项目上经验算不上丰富”，TozziniFreire律师事务所驻圣保罗矿产资源业务合伙人Reinaldo Guang Ruey Ma说。“不过，由于勘探和开采工作主要是与有经验的大型企业合作进行的，这或许也能为中国公司提供一个有利的学习机会。”

不过，海外那些令人垂涎的矿产资源和能源并不是唾手可得的。变化莫测的监管环境和一些本地居民的要求或不满，可能会令中国投资者马失前蹄。